本来想一章就完了，结果好像又变成了连载……
一、
乔松不知自己究竟惹上何人物，几日来被穷追不舍，疲于奔命，身负千年修为也抵不上此人的狠辣一击。她已伤痕累累，若不是仍有挂念，早与此人鱼死网破。她熟悉青丘山的每一处角落，眼见暂时隐藏了踪迹，恐怕一时半刻不被发现，便朝一个方向跑去。
只稍一瞬，一抹紫光闪现身前，她心下一凛，猛然后退，却发现身后被同样的气息围堵。她自知无路可退，抗下一击后忍住疼痛，躲避来自四方的攻击。她自小在人间长大，自没见过此等骇人法术，饶是千年狐妖亦处下风。她不得不变回原型，以九尾扫击周身树木，试图乱人迷眼，以求一线生机。
“原是九尾。”
乔松听见一道年轻的声音，指尖微动猛地朝传来的方向使出法术。但眼前模糊的身影却刹那间化为尘雾，她心道不好，一把泛着紫光的匕首从背后穿过她的胸膛。
她终于见到了追捕自己的是何人物，是一张年轻的少年面孔，她清晰地感受到，此乃仙人。她转瞬便明了自己为何落此下场，不由悲愤交加，她岂能甘心。
乔松掌风一落，不顾心上伤口，猛然后退。未等少年反应过来，她欺身上前，捧起少年的脸庞，轻声细语道：“如此陌生的面孔，道是谁家好儿郎呢？让奴家仔细瞧瞧。”
她的身影转到少年的另一边，亲密地贴上少年的耳鬓：“额间印有莲花，常人看不见，奴家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。仙界之事，青丘山中也常有流传，如今瞧来，郎君便是那位劈开华山的沉香罢。”
沉香不置可否，运起九转玄功欲躲开狐妖的侵扰。可他终究小瞧了九尾狐，其摄人神魂的法术十分了得，竟让他一时间脱离不得
“郎君好俊的身手，奴家好生钦佩。”九尾狐吃吃地笑，“有此等法术，自是无需委身师门，受尽委屈，只可惜至今落得个杀师叛徒的骂名，也不知令慈是否安心？”
她话音刚落，喉咙发出怪异的吞咽声，虚影散了开来，真身被一缕金光钉在原地。沉香扣住她的脖颈，指尖几乎嵌进狐妖的皮肤。
乔松看着少年的脸色，露出一抹笑容，一字一顿地低声道：“你自小孤苦无依，师父刻薄，同门冷漠，六亲缘薄。奴家虽无通天本事，却仍有几分修为，便助你一程。”
“奴家愿你此生尝尽世间七苦，红尘滚滚，再无归途。”她的声音渐渐远去，成了数不尽的尘埃，混进缥缈的风声中。
沉香愣神地望着地上空荡的衣裳，一时恍惚。有人寻迹找来，向前招呼时，他下意识回首击去，身后的人咕哝了声什么，手腕一转便化解了他的招势。
沉香终于看清了来人，眉头松开，任人扣着他的手腕。
“舅舅。”他低声唤，权当打了招呼。
杨戬卸了力道，仔细打量沉香，确认除了外伤并无大碍后，才注意到地上的衣服，依稀还能感受到还未完全散去的妖气。
“九尾狐虽身在青丘山中，却擅长隐匿，且大多混迹人间，平日极难发现。”他拂开沉香的耳鬓碎发，看着额头的伤口，“沉香，你进步很快。但除非必要，莫再单枪匹马了，实在让人担忧。”
沉香偏开脸，道：“我能行。”
“自然，我是信你的。可若上次那样的情况再度重演，我即便求得佛祖，便也是救不回你的。”杨戬叹了口气，知自己无法说服这小孩儿，暗忖日后多加留意，便是让哮天时时监督，亦是不得已之举。
这厢想起哮天，远处就带来急促的跑声，轻得如疾风，转瞬就欲撞向杨戬怀里。杨戬往旁边挪动半步，眼见原本朝他奔驰而来的白影即将撞上沉香，他眼疾手快地向前一抓，稳稳地拎住哮天犬的后颈。
哮天眼巴巴地望着他，一双黑瞳骨碌碌地转，奈何嘴上含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，有话说不得。他放下哮天犬，接过那团小东西，是一条幼年九尾狐，可真仔细瞧，发现它只有三尾，放掌心上轻飘飘，气息也十分薄弱。
沉香也凑近观察，半晌皱起眉，犹豫地问：“它和那条追捕令上的九尾狐是什么关系？”
“他们的气味很像！”哮天嚷嚷道，“这小崽子身上，也有血的味道。”
杨戬和沉香不约而同地对视，隐约猜到了什么，可若说出来，只怕这小狐狸下场不会太好。世间可怜可悲之事十有八九，杨戬虽无慈善之心，可碰上了，也难忍心推脱。他长叹一声，也不知自己做个任务为何还得善后。
沉香见他不做声，便提议道：“送他去婉姥姥那里罢。”
杨戬正有此意，想了想，把狐妖送到沉香怀里，转身招呼哮天跟上，踏上归程。沉香怀里多了个软绵绵的生物，顿时手足无措，朝杨戬喊了声，却没得到回应。他为难地看了看此时脆弱的狐妖，只好小心翼翼地拢着它，朝杨戬离开的方向追去。
无论何时，瀛洲乐坊的游客时时络绎不绝，杨戬带着沉香徐徐来到此地，轻车熟路地绕进后院。说来这是沉香第一次到此处，以前他与婉罗常相见于骊山，故四周的丝竹之音于他而言存在几分新奇的。
他看着杨戬的背影，心想杨戬必定来过数次，否则这儿房间与岔路之多，一不留神便走错路。
两人走到最里间的房，他们尚未出声，木门便从里面打开。婉罗站在门口，挽着纱绢，莞尔道：“你们来了。”
沉香下意识看了眼杨戬，杨戬低声解释道：“提前知会了声。”
婉罗引他们在茶几旁坐下，抱过沉香递来的三尾狐狸，小小一只，她一双手便能捧起。这只小狐妖似有所觉，只可惜底子太弱，低低叫了声后，往婉罗怀里缩。
“可惜了。九尾狐本是祥瑞之兽，后妲己受女娲之命，迷惑纣王，加速商朝覆灭，九尾狐便背上了祸国殃民的罪名。”婉罗道，“此小妖乃妖与人结合而诞生之物，半妖本就逆天而行，能诞生便是幸运，或许他的母亲还曾误服药物，导致此小妖身体孱弱。”
“他的母亲曾害数人性命，挖心抽血，只怕是用在她的孩子身上。”杨戬说。
婉罗颔首，往小狐妖身上送了几缕法术，好让小妖呼吸畅通些。她抬眼望向沉香，柔声问：“那九尾狐已伏诛？”
沉香捏了捏掌心，虽已过了数日，但那狐妖恶毒的诅咒仍萦绕心头，偶尔夜间让他四肢冰冷，辗转反侧。不过此时他隐藏得很好，把手藏于茶几下，言简意赅地描述当时的情形，末了补了句：“逮捕令上说生死不论。”
杨戬拿起茶杯，叹道：“当时那情况，你死我亡在所难免。”
“你不在？”婉罗望向杨戬问道。
“临时有些事耽搁了。”杨戬只挑了一半的话来说，有些事总归需要他来担着，“沉香进步了不少，足以应付。”
“你这长辈该尽心才是。”
“嗯，晚辈明白。”
沉香看两个长辈你一言我一语，便也插不上话，视线转到婉罗怀里的那团白色，思绪渐渐飘远。婉罗和杨戬后来聊了些什么，他都没听清，直到杨戬拍了拍他，他才回过神来。
婉罗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沉香，抱着小狐妖站起身道：“我会想办法治好这小妖，你们且安心。去吧，莫要在这里耽搁。”
杨戬作揖道：“那就有劳前辈了。”
在杨戬率先转身离去后，沉香仍在原地踌躇，对着婉罗欲言又止的模样，可终究还是保持缄默，往门口走去。婉罗已为他费心多时，他实在不愿再成为负累。
